秋的盛宴（随笔）

　　面对秋日的新疆大地，只有让视觉、味觉、嗅觉联动起来，才能真正品味出一场轰轰烈烈的金秋。

　　站在天山脚下，无论面对苍茫的原野，还是仰望高耸的雪山，都会陡然生出许多感动来。雄壮和柔美、苍凉和热烈、干燥和潮润、沉寂和活泼，这些看似矛盾的景象，竟都能在这里和谐与共、相伴相生。沉寂的沙漠和汹涌的河流诞生于此，挺拔的雪峰和低洼的盆地驻足于此，干枯的荒野和茂盛的草原相伴于此，荒凉的碱滩和美丽的湖泊遥望于此。每一次对大地的遥望，都会惊诧于它的博大和丰饶，似乎没有什么奇迹是它做不到的。仿佛秋日，就是为了见证奇迹，才被安排得如此丰富多彩又妙不可言。

　　在喀纳斯，秋日里，铅华洗尽，岁月显露出应有的沉静与释然。水变得淡泊而清澈，不再是云雾缭绕；山有了多层表达，丰富而壮观。一层金黄，是疣枝桦和落叶松，将收藏一生的阳光，一片片释放出来。一层嫣红，是山杨、红杉和枫树，那色彩，既有火烧云的奔放，又有火山岩的炽烈。一层苍翠，是云杉、冷杉主导的基调，让整座山，保持着青春永驻的样子。远远望去，错落有致的林木，整齐排列，不同色系组成不同的声部，每一支都在纵情歌唱。

　　在古尔图，胡杨林已经金黄。每一株树干上，都挂满了金色的铃铛，有风吹过，就叮当作响。这是胡杨树之间的交流，用金色的语言，描绘依恋的世界。这个拥有千年美誉的生命，此刻正活出自己想要的自信和辉煌。

　　在柯柯牙，冰糖心苹果已垂挂枝头，每一个都是甜蜜的源头。还有吐鲁番的葡萄，晶莹剔透；库尔勒的香梨，馨香幽远。还有哈密的甜瓜，金灿灿、圆滚滚，芳香四溢，闻一闻味道，就引出了三尺垂涎。秋日的新疆，是视觉里的眼花缭乱，是味觉里的丰富多彩，更是嗅觉里的层出不穷。单是一滴薰衣草或玫瑰花的精油，就蕴含了四季的风情。

　　一直以为，写作者与家乡之间，有一组隐秘的暗码。当我们摊开稿纸，开始为家乡书写的时候，其实是在进行一层层的解码。将每一个景象从我们的血液里面提炼出来，就像让盐从海水里面结晶出来那样，让漂泊的情结呈现出完整的原貌，也让柔软的情感找到坚实的依靠。

　　当面对一座山、一片湖、一丛金灿灿的胡杨，我都会情不自禁地高歌起来、舞蹈起来，这是内心生发的情感，也是眷恋酿出的粗犷。当秋天遇到了新疆，就找到了生命应有的绚烂。

　　秋日的新疆大地，到处都是舌尖的故事，到处都是艺术的景象。想要全面展现它的丰富性和多样性，实在是一种奢望。所以，只能在有限的篇幅里，打开一扇小窗，让凉爽的秋风吹进来。那风里会有一缕淡淡的苹果香，你仿佛置身在果园里，在轻轻歌唱的时候，那些童年的时光，就慢慢穿过了你的胸膛。

　　曾自豪地以为，我记住了这里的模样：高耸入云的雪山，蜿蜒曲折的河流，辽阔悠远的草原，寂寥空旷的荒漠……当我沉思，想用心走近的时候，这些景象却退向远处，成为一个虚幻的背景。所以，对新疆的描述，总有些力不从心，尤其是面对五彩斑斓的秋天。

　　对家乡的叙述，其实就是把散落一地的情节串联起来，在诉说一个人与一个地方的相遇。这种诉说，是一条河流的表达，也是一行露珠的牵挂。无论激荡还是舒缓，无论春风还是秋雨，这片土地都能听懂。毕竟，我们与之经历了所有的芳华。

　　《 人民日报 》（ 2024年10月16日 20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