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4-12-24 15:25:12 来源: sp20241224
我是被一声鸟鸣叫醒的。
这纤细而清脆的鸣叫,与昨晚相伴入眠的蛙鼓、蝉鸣与虫声混合在一起,仿佛同一首曲调余音未了,从深夜萦绕到了清晨。
待意识慢慢清晰,才发现自己并非身处家中,而是躺在一间既陌生又感亲切的民房里。一时间,一股久违的气息汇涌过来,泥土的芬芳,草木的清香,忽地在周遭弥漫开来。
这是在乡间,我熟悉这特有的味道与寂静。蓦然间,又回到小时候鲁西南农村生活的场景。此时终于想过来,我是昨天驱车400多公里,从“黄河入鲁第一县”的东明县赶到这里的——地处黄河尾闾、渤海之滨的东营市垦利区董集镇罗盖村。
推开房门,带着更加浓烈土腥、草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昨夜的小雨仅仅濡湿地面,墙角小草叶片上挂着成串的露珠,院内梧桐的枝叶隐在晨曦中,而太阳仍躲在云层,在东方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
这是一座典型的黄河下游房台村落,此刻就静静地横卧在紧靠沿黄大堤修筑的土台上,是在上世纪70年代为支援建设黄河南展宽工程而集中迁建过来的。限于当时的条件,村庄面积狭小,房屋多为土坯结构,基础设施配套也不完善。在这里生活了30多年后,新的房台村搬迁改造工程完成,2016年,村民们第二次搬迁到不远处的杨庙社区,住进了宽敞明亮的楼房,实现了由房台村到新型社区的转变,人居环境、生活条件都有了很大改善。
村民搬走了,曾经热闹的村子陷入寂静,那些房屋、街巷、树木、坑塘以及寄托乡愁的老物件、旧农具该何处安放?
罗盖村走上了一条“复活”之路,在保留原始风貌基础上,对140套老房子提升改造,通过建筑微更新、景观化营造等方式,打造民宿餐饮、民俗广场、游客服务中心、乡村振兴学院等,续写“黄河故事”。
天色亮起来,天地间一派静谧。沿着主街道西行,红瓦白墙的房屋、布局严整的院落,与我家乡的乡村场景格外相似。不同的是,沿街浓厚的文化气息,既传统又现代,既古朴又时尚,老茶馆、美食坊、烧烤广场、文创空间、乡村书房……还有图文并茂的画板、实物实景的展览,极尽所能地展示着黄河文化、农耕文化、民俗文化,让我一路目不暇接,整条街衢俨然成了一座没有围墙的乡村博物馆。
街的尽头就是绿树掩映、高耸隆起的黄河大堤,堤上是风光旖旎的黄河国家风景道。没料想,越过大堤,不足百米的距离,就与黄河撞个满怀。晨光中的它,仿佛也刚打着哈欠从睡梦中醒来,此刻的沉稳与安静,让我倍感意外。河面浩渺宏大、雄浑壮阔,但没有想象中的浊浪滔天、惊涛拍岸,阔大身躯充溢着静水流深的从容与笃定。
百川灌河,如今,在它完成万里奔袭即将入海的地方,我再次与它相遇,一切都是那么亲切。每条河流都是独特的,黄河更是如此。它每段身躯都有不同的形态与气韵,从涓细到宽阔,从清澈到浑浊,走到下游,更是成了壮观奇特的“地上悬河”,直到真正汇入大海,融入蔚蓝色,作为一条河的使命才算完成。
天色已经大亮。鸟鸣密集起来,树丛中、河面上,远近呼应,遥相唱和。我沿着小路走下堤坝,两旁的小草顶着露珠绽开笑容,我熟悉它们:牛筋草、猪毛菜、狗牙根、马齿苋……都是我久未谋面的儿时伙伴。
微风拂过水面,我踩着河泥在岸边蹲下身来。水流打着漩儿拨动岸边的树枝、水草,溅起细碎的浪花。哗哗、咕咕、叮咚,清晰的水声从河面浮起。
此时我想起25年前骑自行车历经10余天沿黄河东明段采访时的场景,很多次也是夜宿岸边的河务段或农家院,头枕潺潺的水声入眠。滩区里的田园草木、风土人情,黄河人的艰辛奋斗,至今深深镌刻在脑海里。如今,黄河已经安澜,滩区群众圆了期盼千百年的“安居梦”。如何守护好黄河文化根脉,写好滩区迁建的“后续文章”,成为新话题。
不知不觉间,我在岸边已逗留许久。回村后,整个村子已完全醒来,街上多了不少身影,人们在散步、晨练,孩子的嬉闹声更添了不少生趣。清晨的黄河岸边,清新凉爽的风吹来,美好的一天才刚刚开启……
《 人民日报 》( 2024年10月28日 20 版)
(责编:卫嘉、白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