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4-12-15 10:09:04 来源: sp20241215
远航是人类探索世界、交流文化的重要途径。从舟楫扬帆到“蛟龙”探海,我国在挺进深蓝中,与世界的互动愈发深入。在第二十个中国航海日到来之际,本版约请两位专家学者,从绘画、工艺的角度,探讨贯通古今的水上航行智慧和文明交流互鉴成果。
——编 者
中国画《清明上河图》(局部),作者为北宋张择端。故宫博物院藏
中国画《雪霁江行图》(局部),作者为北宋郭忠恕。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舟行万里入画图(古悦新喜)
王冬松
“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船的发明,推动人类活动从陆地向水上延伸。作为海洋大国,我国从古时“刳木为舟,剡木为楫”开始,便不断从浅水向深海探索,水上航行智慧熠熠生辉。许多先进水上航行技术的发明,不仅助力人们科学航行,更引领世界航海潮流,为航海事业发展作出积极贡献。历史的进程在绘画中得到生动诠释。品读绘画中贯通古今的水上航行智慧,可以得到有益的启示。
船舶性能是其水上航行能力的重要保证。作为具有跨时代意义的发明,古代木船的水密隔舱结构是中国造船对世界造船的巨大贡献,影响深远。所谓水密隔舱,就是用木板把船舱分隔成一个个互不相通的分区,在增加船体构造强度的同时也防止因船的一角破损而导致整船沉没,使远航成为可能。西汉南越王墓出土的船纹铜提筒,其装饰图案则为人们了解水密隔舱技术提供了一种视觉想象。画面上,四艘羽人船相连,船只首尾上翘、造型合理、分舱清晰,从侧面反映了西汉时期岭南地区的造船能力。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唐代诗人李白以气势磅礴的诗句,描述了古人江上行舟的美景,蕴含古人利用风帆助力航行的智慧。在敦煌莫高窟壁画、古代中国画中,多见对船帆的描绘。像敦煌莫高窟第45窟南壁西侧壁画,设色清丽,画中的大帆船一桅一帆,桅杆顶部细致画出五级挂帆扣,以示该船可根据风力随时调整航速。宋代佚名《江帆山市图》则呈现了船只航运场景,画面尺幅不大,但气象开阔,水面上一船只的桅帆刻画更是清晰醒目,成为研究古代造船技术和贸易情况的重要图像资料。作为我国古代重要船型的福船,是帆船时代的典型代表。清代佚名《靖海全图》细致勾勒了多艘清代中期用于海战、属于福船类型的大型同安梭船。画面上,船型如梭,桅上挂篷较多,其优良结构和优越性能可见一斑。
宋代科技发达,造船技术更是领先世界。以精细写实著称的宋画,保留了不少对宋船的描绘。张择端《清明上河图》中便描绘了20多艘船只。其中惊险一幕,将故事情节推向高潮——一艘客货两用船在通过桥洞时快要撞上桥梁,桥上行人惊呼,水手们赶紧将高耸的桅杆横放下来。能够成就这一精彩情节,离不开这艘船使用的“可眠桅”技术——桅杆底部装有转轴,可根据需要随时将桅杆放倒或竖起。沈括《梦溪笔谈》记载,中国人还将“可眠桅”技术传授给了外国海商。“可眠桅”在“界画”大师郭忠恕的《雪霁江行图》中被描绘得更加精细、清晰。细致观察《清明上河图》,还可以看到多艘船只的尾部都有一条“小尾巴”,叫作平衡舵。不同于普通的船舵,平衡舵不仅转向灵活,还可以升降,起到稳定船身和改变航向的作用。同时,图中引人注目的船上密密麻麻的排钉,也不是艺术的点缀,恰是“榫合钉接”技术的写照。船的连接技术关系着航行安全,“榫合钉接”便通过“榫卯”与“钉接”结合的方式,增强船体的抗风浪能力和船体构件间的稳固度。这些领先世界的中国发明,大大提升了船舶的远航能力。
作为“海上向导”,航海图是海上安全航行的指南。郑和下西洋代表着中国古代航海技术发展的巅峰,明代《武备志》收录的《郑和航海图》被中外专家学者认为是世界现存最早的航海图集。不同时代、地域、文化背景下的地图绘制者,对空间有着不同的理解,描绘世界的方式也有所不同。该图采用山水画式的绘法,详细描绘了航路以及沿途的岛屿、山峰、浅滩、礁岩、港口、城寨等定位和航行方法。其中所附的4幅过洋牵星图,说明郑和航海除了借助罗盘,还配合使用了过洋牵星术——通过观测星辰的海平高度(仰角)来确定航行方向和所处纬度,充分反映了明初航海水平的提升。《郑和航海图》是中国历代航海技术成果的总成,也代表着中国古代航海制图学的重大进步。
现代科技发展,推动我国航海事业大步向前。时代巨变砥砺艺术创新。老一辈画家的作品,如颜文樑油画《造船厂》、关良油画《广东造船厂》、许幸之油画《巨臂》等,均聚焦大型钢铁船舶,展现新中国航海事业朝气蓬勃的气象。新时代,在建设海洋强国目标引领下,我国航海事业发展达到新高度。美术工作者用画笔绘就更为壮阔的时代画卷。像马鑫、牡丹油画《海上丝路新枢纽——宁波舟山港》、张及时油画《港口雄开万里流》等,均以俯视的构图、宏阔的景象,展现以智慧港口、智能航运为代表的“新基建”推动航运高质量发展的新图景。周补田油画《巡海》、高海戈油画《曙光》等,则聚焦向海图强的奋斗历程,以独特的艺术手法展现当代中国海洋事业发展成就。
从木船到战舰,从以橹作动力到以能源为动能,一幅幅画作折射着千百年来中国人“舟行万里”的智慧,也激荡着创新创造活力,让航海精神借助丹青画境熠熠闪光,为开启航海新征程、共创航运新未来提供精神力量。
(作者为华侨大学美术学院副教授)
清代瓷胎画珐琅福寿连绵双耳瓶。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工艺中的“海丝”文化回响
章宏伟
“志合者,不以山海为远。”海上航道的开辟,让世界文明互联互通,共同绘就文化交融的多彩画卷。随着故宫博物院“紫禁城与凡尔赛宫——17、18世纪的中法交往”展览的举办,以及为迎接第二十个中国航海日相关活动的开展等,文化交融的回响更加悠长。作为历史与文化载体的文物,折射着文明交流互鉴时碰撞出的璀璨光亮。
文明交流互鉴的活力,体现为对世界文明的贡献。在古代,大量中国瓷器、丝绸、茶叶、漆器等借助“海上丝绸之路”运往西方,“中国风”影响世界。其中,丝绸和瓷器最具代表性。色泽亮丽、薄如蝉翼的中国丝绸一经行销海外便受到追捧,在西方古典油画中常能看到中国丝绸的身影。而瓷器进入欧洲后,使用、收藏中国瓷器成为时尚。比如法国凡尔赛宫和特里亚农宫博物馆所藏的龙泉窑青釉瓶、青釉香水瓶等,在瓶底、瓶口或瓶身等处以金色装饰,生动体现着当时法国对中国工艺品的“法式改造”。这些文化烙印,记录着“中国风”在海外的盛行,留下令人寻味的历史片段。
文明交流互鉴的活力,也体现为艺术互融丰富审美观念。文化在向外传播过程中也受到外来文化的影响。外来文化元素和审美情趣融入艺术创造,让器物形制和装饰不断丰富。像外销瓷中出现了很多“来样加工”“私人订制”,也有一部分为适应海外审美而制作的产品。正在扬州博物馆展出的“广州定制——广州博物馆藏清代中国外销纹章瓷展”,汇聚110件(套)纹章瓷,向观众展示丰富多彩的纹章瓷装饰艺术。这些作品,将欧洲城市、团体等特殊标志烧制在瓷器上,使其既具中国传统制瓷工艺的细腻之美,又散发出欧洲浪漫典雅的装饰风格之美。在“黑石号”沉船上,众多瓷器装饰有褐色、绿色等彩绘西亚风格纹样。其他文物上,也常见中外不同审美观念碰撞的火花痕迹。像故宫博物院收藏的“缂丝人物图挂毯”,主体装饰为中国传统题材,花边却采用了西洋式,形成强烈的视觉对比。通过清宫档案以及欧美博物馆中的现存实物等,基本可以还原这种中西融合的艺术作品产生的详细过程,展示出中外艺术交流中某些不同的面向。
文明交流互鉴的活力,更体现为文化互融促生新的艺术样式。比如,瓷器和丝绸所表达的文化意境、艺术情趣,对法国洛可可艺术风格的形成起到关键作用。洛可可风格大量运用曲线和自然形态,色彩以象牙白、金色为主,清新雅致、精巧优美,开创了与富丽堂皇的巴洛克风格完全不同的艺术之风。风靡于清代康熙、雍正、乾隆年间的“珐琅彩”即瓷胎画珐琅,也是东西艺术互融的结晶。康熙朝时,画珐琅工艺由西方经海路传入,在中外工匠的共同努力下,部分工匠逐渐能够熟练掌握金属胎画珐琅烧制技术,并将这种技法移植到瓷胎上,最终研制成“珐琅彩”。从最初的浓厚庄重到后来的清淡素雅以及之后的雍容华贵,珐琅彩料与瓷韵相融相生,集中西风韵于一体,开辟新的审美意境。文明交流互鉴是多维的,从技术到艺术,中外文化如何实现融合创新,是我们研究文明交流互鉴时应认真思考的课题。
站在新的起点上回望,这些工艺不仅见证着中外交流的历史,也生动诠释着“文明因交流而多彩,文明因互鉴而丰富”的深刻意义,彰显航海带来的深远影响。希望越来越多的学者关注并深入研究工艺所承载的文明交流互鉴历程,为共同书写文明交流互鉴新篇章夯实文化根基。
(作者为故宫博物院研究馆员)
《 人民日报 》( 2024年07月07日 第 08 版)
(责编:胡永秋、杨光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