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江畔

　　牡丹江从长白山逶迤而下，找到属于自己的航道，再奔腾着汇集到这里，孕育出一座叫牡丹江的城市。它的枝蔓纵横于大地，丰沛的江水日夜不息，慷慨地润泽着山山岭岭、田野森林和城镇乡村……

　　走出中心城区，一片绿色连接着另一片绿色。这片开发不过一百多年的黑土大地，如此广袤肥沃，充郁着无尽的生机。尽管位于内陆，牡丹江却承接东南方带来的温润，又有西部山脉阻挡沙尘入侵，空气总是清新。丰富的淡水资源，呵护着这里的人，滋养着丰茂多姿的草木。

　　春天到了。就连我这样惯于宅在家的人，也会被萌动的生机所感染，不知不觉迈出家门。东北的春天很短暂，往往一场杏花开落间，就到了夏天。而就在这不经意的生命起落中，人会生出对自然的敬意。于是，我和朋友们约定，从四月起，开始我们一年的徒步。

　　四月，南方早已桃红柳绿，而牡丹江的江水才开始解封。江水积蓄一冬的力量，暗自涌动。我从临江的家居高而望，安静的冰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化开。夜晚的牡丹江大桥比白天更耀眼，一处处流光是行驶的车流，提醒我这座城市的繁忙。

　　从城里开车，不过二十分钟，就到了牡丹峰国家森林公园。空气还是冷的，但你还是想深深地呼吸这清新的空气。茂密的林木遮蔽下，积雪尚未消融，深处可达数尺。这样的行走是吃力的，不觉间已微微出汗。树下干枯的落叶间，闪着淡黄色的“星星”，这些单薄的小花叫冰凌花，是牡丹江地区特有的植物，被赞为“林海雪莲”。它们几乎是贴着大地生长，很容易被忽略，却是这里冬末初春最早绽放的花朵。

　　植物是倔强的，它们各有性情，保持自己的生长秩序。美人松落叶后仍有自己精致的线条，它们笔直向上。云杉苍绿的针叶，一冬不落。柞树呢，这质地坚硬的树最为执拗，枯瘦的叶子早已经干脆，依然咬住树枝不放。

　　走出山林，双脚还黏滞着山里的雪粒，眼见着它们在阳光下一点点融化，消失。抬头，天空湛蓝而高远，洗过一样的明净。即使刚才是累的，此时此刻，身心却格外舒畅通透。这就是大自然的馈赠吧。

　　再没有别处的达子香会比这里的更奔放明艳。这里是镜泊湖世界地质公园最为特殊的部分。百万年前镜泊湖火山群爆发，喷溢而出的岩浆流泻百余里，奔涌动荡后终于静止，冷却后形成阔大、苍莽的玄武岩台地。在那些赤裸裸的浩瀚的黑色褶皱上，不知什么时候落下一粒又一粒达子香种子，一年又一年，历经漫长的岁月，铺满整个熔岩台地。

　　谷雨后，大片大片的粉紫，突然就怒放了，在这片平时无人问津的台地，如火如荼地盛开。粗犷的坡地、沟壑瞬时明亮起来，与这繁盛的花群融为一体。盛放在这里的达子香显得热烈而坚毅，就好像是要以此慰藉它太久的荒芜。没有到过熔岩台地的人，没有看过这里达子香的人，断不能理解这份不一样的明艳。随之而来的是走出冬天的人群，人们身着鲜艳衣裳，是春天的另一种盛放。

　　有山水做伴的城市是幸运的，有山水做伴的我们更是幸运的。一次次行走中，自然教会了我们如何与一棵树、一株草、一朵花相遇，如何呼吸吐纳，保持热爱。

　　《 人民日报 》（ 2024年05月01日 08 版）